文/许向群
苗再新为人随和,平常话语不多,但一开口却往往给人妙语连珠的印象。这很像他的画,初看时雅俗共赏,中规中矩;细细品味,就能领略到一些出人意料的精彩与境界。他是一个全能型的画家,坚实的造型能力,深厚的笔墨功力与娴熟的笔墨技巧,使他在人物、山水、花鸟乃至书法等方面都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尤其在人物画创作领域,苗再新的实力和才情更加获得了淋漓尽致的发挥。自1993年《中国蓝盔》获全国首届中国画大展优秀奖以来,《热血男儿》(1999年)获全国第九届美展银奖、《天使在人间》(2003年)获全国第二届中国画大展银奖,《雪狼突击队》(2009年)获全国第十一届美展金奖,与刘大为合作的《会师井冈》入选国家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他成为近十年来全国各大重要展事中十分活跃的人物。这些内容丰富、艺术精湛的作品,不仅给他带来了众多的奖牌,并使他荣膺了“当代中国画坛百杰”之一的称号,而且这些荣誉和称号也为他设定了更高的坐标,形成催他前行的动力。对于不喜张扬的苗再新来说,这似乎在冥冥之中应合了他的名字“再新”,不断的出新,不断的前进,永不停息。
五年一届的全国美展作为国内目前保有历史最长,规格最高,规模最大的重要展事之一,它的参与性和关注度是有目共睹的。虽然,当今社会艺术创作、艺术交流和艺术展示方式越来越多元共存,但是,全国美展作为一项主题鲜明,影响广泛,作品众多,竞争激烈的艺术工程仍然是不可替代的,它无疑是体现国家整体艺术水平和发展态势的重要方面。第十一届全国美展提出的宗旨是:“熔铸中国气派,塑造国家形象”,用这样的标准来考量作品,苗再新的《雪狼突击队》能在众多入选作品中脱颖而出,被评为国画类金奖,的确是一件值得荣耀的事。或许有人会认为,获奖是存在着偶然性和机遇性的。但是,如果一个画家在往届全国重要美展中不断有获得各类奖项的经历,那么他的获奖显然就是实力在说话了。《雪狼突击队》是一幅现实题材的军事画,反映了武警一支新组建的特殊部队的风采。画家准确地把握了年轻士兵、新型装备的时代气息和造型特征,通过对人物深入传神的刻画,体现了当代写实水墨画塑造人物的高度。这是一幅典型的遵循现实主义创作方法的作品。有人说任何现实主义中的现实,都是经某一特定时代,环境的文化气氛和生活心理筛选后的结果。而这幅作品中的士兵形象显然具备了上述的标准。从艺术语言层面来分析,这幅画在写意的韵致和笔墨的运用等方面,可以觅见与传统承接的明确关系,同时在造型的准确性、现代性和挖掘人物内心世界的丰富性等方面,可以感受到画家的沉厚功力和创新精神。他将具有独立审美趣味的战士形象与军事美术弘扬的阳刚、崇高的气质融为一体,展现了当代军事文化的特殊魅力。《雪狼突击队》获奖说至少明了两个问题:首先,这件作品是近五年来主题性绘画创作领域一件不容忽视的重要作品;其次,苗再新的多年积累和扎实创作,已经使他成为当代中国人物画领域一位不能不提的重要代表性画家之一。
苗再新是个目标清晰的画家。近年来,当代绘画艺术所体现的多元化格局,以及随着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而引发的艺术市场的兴起,使许多画家在创作上产生了困惑和迷茫。要抵制名利和金钱所带来的各种欲望和诱惑,保持内心的清净,在艺术上不妥协,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然而,苗再新以自己的信念和真诚,始终坚持以“人文主义”思想为根本,用画笔关注社会、关注人的命运,精心探索用形象表达事物和挖掘人性的方式和途径。他不跟风,不迎合,有主见,有勇气的创作精神和艺术追求,使他的作品远离时尚和流行,但却面貌清晰,弥久愈新。首先,他对自己的身份定位十分明确。作为军旅画家,他用行动证明了他不但和他笔下的军人穿着一样的军装,而且在心灵上与他画中的军人是相知相通的。改革开放以来,我军在现代化建设进程中发生的重大事件,经常能够在苗再新的作品中得到及时的反映,如《中国蓝盔》(1993年)、《驻港部队》(1997年)等。2008年“5·12”大地震震惊了世界,苗再新在第一时间里创作了武警战士在灾区一线抗震救灾的《危难时刻》。当媒体报道武警某师参谋长王毅率领部队31小时生死挺进震中汶川时,苗再新迅速搜集相关资料,创作了以王毅形象为主体、武警战士冒着余震不断的险情跋涉前行的《生死挺进》。在用纪实的笔调画了两幅作品之后,他又创作了《生命的支撑》,用全景式的壮阔画面和写实性的象征寓意,反映了武警战士珍视生命、无私奉献的革命人道主义精神。苗再新是最早画出抗震题材作品的画家之一,同时,也是数量最多的画家之一。其次,他对担当的社会责任十分明确。他从不避讳自己对“主旋律”绘画的执著,忠实于自己的内心,自觉主动地担当作为社会一分子的艺术家在社会生活中应尽的职责和义务。例如在汶川、玉树地震期间捐款、捐物、捐画等善举。当然,作为画家更重要的是用自己的艺术才华和专长,为社会提供积极向上的精神产品。在这方面,苗再新诚实真情的态度、全面综合的艺术素质和深厚的技术功力令人瞩目。2001年北京再次申奥,在那个不眠之夜,苗再新与几个画家朋友一起观看实况转播,紧张地盯着电视屏幕。当北京被确定为主办城市时,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和朋友开车出门,汇入长安街欢庆的人流中。在欢呼跳跃的人群里,他有一种扬眉吐气的自豪感,那种释放的快感和自由的感动是刻骨铭心的。在为第十届全国美展准备作品时,他有感而发地画了《圆梦时刻》,为了准确传达那个激动人心的瞬间,他一反过去以墨色为主调的面貌,在画面里加大了人物的肢体语言并加重了色彩的分量,将难以用国画形式表现的焰火也引入画面,作品产生了一种激情涌动的感染力。类似这样的作品,在苗再新的创作中还有很多,这些伴随着社会发展变革步伐的主题性画作,充分体现了作者的社会良知和责任意识。第三,他对追求的艺术目标十分明确。苗再新的水墨写实人物一直注重对人物个性的挖掘和对人性之美的礼赞。在“民生·生民——现代中国水墨人物画邀请展”中展出的《矿工》和在“全国画院优秀作品展”中展出的《雪域子民》,从两个特殊的社会层面反映了画家对生命的追问和尊敬。前者个体的矿工形象和后者的藏民群像,揭示的社会底层百姓和高原民族坦荡的生存状态和对生活的真情向往,他们质朴、坚韧,虔诚、纯真,是劳动者的壮歌,是天籁之音。苗再新的作品跟随时代,走近生活,揭示人性,这既是他追寻的艺术方向,也是他的作品打动人的根本所在。
苗再新是个锐意求新的画家。他曾自拟诗句:“来岁须当勤珍重,痴心一点付砚边。”他对艺术的痴情是发自内心的,他对自己的认识也是清醒客观的。苗再新是现实主义创作方式真诚的追随者与实践者,在写实已不时尚的年代,《流民图》依然是他心中的偶像。把“写实”理解为对自然的抄摹或按照原理、规则来演绎物象是对写实的一种误读和偏见,写实其实是一种精神,是对于“真实”的重新发现。苗再新善于思考和发现,他敏锐的洞察力使他能够在现实主义的空间里,随着时代的发展和审美观念的变化而适时调整、拓展自己的艺术天地。从为人熟知的《师生》到今天一些广受好评的主旋律创作,他的艺术轨迹是稳健而深入的。如《热血男儿》这幅既具有深厚的历史感,又融入现代情思的作品,具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和形象感染力。此画在创作过程中数易其稿,从最初的描绘群众踊跃参军的场面到最后的以刻画形象为主体,经过不断的锤炼和精心的调整,简化了具体内容,淡化了情节性,将画面抽象成几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强化了作为中国脊梁的一群热血男儿,他们在黎明的地平线前,毅然决然地做出了自己的抉择,充满“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史诗般的悲壮情怀与义薄云天的豪气。形象的深度以及单纯质朴的表现手法,传达出的真实感与可信度,引起了人们情感上的共鸣。有人认为:真正的“新”恰恰不是有所差异,而是混同于普通的东西。也就是说,任何建立在差异基础上的“新”最终都不是“新”的,因为它都将受制于最初的差异。唯有普通的东西才可能是真正“新”的,因为这种“新”是完全陌生的,超越于差异的。真正的“新”是一种“超越差异的新”。苗再新的作品正是如此,他不在乎表面的形式上翻新,而是着力在内涵、格调、意境上的求新。仔细品味他同类题材的《儿女英雄》,就不难发现作品在立意和表达方面的不同追求和深度。
苗再新极为重视形象的刻画。他认为形象的概念化是人物画的大忌,而塑造形象应是人物画家的天职。他曾多次说过“形象就是力量”。然而要真正做到这一点却并非易事,这不仅要求画家要有深入的生活体验,深刻的人生感悟,也要具备深厚的艺术修养和扎实的造型能力。苗再新为此付出了长期与艰苦的努力,尤其应当提到的是,在如何将西画造型手段与中国笔墨的自然融合上,他所进行的不懈与成功的探索。从他的大量创作中我们不难发现,他笔下的人物不仅造型准确、塑造深入,而且形神兼备、具体灵动。这正是苗再新是过人之处,也是他的作品能够生动感人的根本所在。
苗再新是个崇尚诗性的画家。他喜欢那些具有诗意的、令人回味的东西,他在骨子里崇尚艺术旨趣和艺术表现的博大,他在自己的作品中努力追寻的是“铁板铜琶唱大江东去”的境界。在苗再新的作品里,大到选题的构思,小到细节的安排、笔墨的处理,都是遵循着这条宗旨的。苗再新温和的外表下面有着一颗诗人般激越的心,当“非典”肆虐京城时,他为医护人员的奉献精神深深打动,在很短的时间里创作了《天使在人间》。他以一组医护人员手捧红蜡烛的形象为主体,将写实的造型与象征的情态自然地结合在一起,并与背景的红云构成一个具有浪漫诗情的画面。在这幅画前,人们几乎感觉不到技法的存在,作者真切的感受转化成一种情不自禁的创作冲动,营造出一个圣洁、肃穆、美好的视觉印象,拨动了人们的心弦。苗再新的一些具有浓郁地域特色的作品,同样像一首首风情诗,而他则像一个行吟诗人,用他的画笔,在宣纸上写下感人的“诗行”。《盛装》、《大凉山人》、《纳西风情》、《秘藏》、《楼兰遗韵》等系列作品,显示了他充满激情的旺盛创作力。他在对待少数民族风情题材的作品时,心态是诗意的,眼光是美好的,与当下流行的猎奇、病态的表现方法有着本质的区别。他甚至放弃了装饰的手法,如苗女盛装时令人着迷的银器,曾经使多少画家深陷其间难以自拔。而苗再新却能超越这种局限和诱惑,从整体和画面结构上去选择与处理,视觉效果含蓄而有画意。那些由真切生动的人物形象组成的画面,就像各种曲调的民歌,或吉祥、或苍茫、或悠远、或神秘,徜徉其间,令人神思向往。
苗再新是个具备文人气质的画家。他的学识、修养和艺术功底铸就了他的这种品格,他在文学及书法上的素养和眼界,使他能够广泛吸收各种艺术的精华,并了无痕迹地融入自己的作品中。他的书法作品“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给人见字如面的感觉,飘逸的笔法,险峻的结字,枯润的搭配,呈现出自然朴茂的不俗格调。他的古代人文题材的水墨画创作,虽然题材都是人们熟知的内容,但在表现方法上却突破了传统文人画的模式。人物的形象感加强了,笔墨及章法的处理引入了构成的因素,情绪与趣味有着鲜明的现代性。如《数点梅花天地心》等作品,画与书的结合巧妙而有意味,淡黄色毛边纸上的画,被分解成颇有形式感的外形,与洁白的斗方上的书法构成了既间离又统一的视觉效果,那种独特的文化意味,使人们在欣赏与玩味笔墨的同时,还能够感受到弦外之音与画外之境。苗再新的小品不“小”,创作与小品基本保持一个面貌,这与他的刻意经营和丰厚的学养不无关系。他认为:对形式的过分追求、对细节的刻意雕琢、对小趣味的情有独钟都可能损害艺术的整体品位。因此,他在作品中注重文化含量的体现,在人物塑造时注重人文精神的体现。如《师生》把领袖还原为真性情的“人”,把平常的师生情谊提升到一个新的境界。苗再新良好的艺术素养还体现在他广泛的兴趣上,就绘画领域来说,他就曾涉足过多项画种,他创作的油画《红苹果》被中国美术馆收藏,他创作的版画参加过全国版画展,这些积累,在他的创作意识、审美取向中都起着潜移默化的作用,使他的作品具有独特的品格和浓郁的文化气息。
苗再新是个以“自然为上”的画家。这既是他对艺术的理解也是他给自己确立的目标。他认为中国画的艺术取向与审美标准是以格调为统领地位的,而格调的最高境界是“自然”。“自然”在艺术创作中既是一种方法,更是一种心境,所谓“浑然天成”、“返璞归真”靠经营、靠苛求是难以达到的。因为“自然”既不取决于外部世界也不取决于内部世界,它取决于两者之间的关系,即你是否诚实。真诚地对待生活,真诚地对待艺术,这既是老生常谈,也是产生高品位作品的基点。苗再新给自己的画室取名“淡味斋”,取“大味必淡”之意,“淡”有不经意、不逐流的意思,与“自然”是相通的。苗再新的画比较“正”,从造型到笔墨,均不以“奇”取胜,他不屑于耍小聪明、玩小情趣,不愿去绕弯子、找捷径,而是知难而上地从正面去把握对象、表现对象,坦坦荡荡,大大方方。比如《盾》,就是从正面切入的典型画例,人物、道具、画题都围绕着“盾”而展开,从题旨到形象,都是对“盾”的延伸和升华。流畅的构思,准确的表达,自然而有余味。他曾借书道来说画理:“正”的东西未必不好,颜真卿的字千古传颂,越品越有味,从它入手,可学、可变、可创;郑板桥的字奇崛而有才情,但学则死,变更难。画画也是同样的道理,从正面切入看似拙,其实是大巧。有段时间内,水墨画经历了做效果、做肌理,符号化、工艺化等各种技法及材料的实验过程,但苗再新很少涉足其间。他一直坚持用比较纯粹的工具和方法来表达自己的感受,非常直接,非常自然,而又非常丰厚。苗再新最近创作的一批西部风情画就有些化神奇为平淡的味道。他的心态是平和的,视角是平常的,表达是自由的。人物没有刻意的夸张、道具没有刻意的罗列、景致没有刻意的铺陈,一切都平平淡淡。与那些充斥着苦涩与悲情的西部作品相比,给人以别样的感受。他的作品不做作,情感真挚、清新健康,反而从一种新的模式和虚假图像中脱离开来,显得更贴近真实,更合乎人物的本质。
大味必淡,自然为上。在当今这个中国画发展的重要历史时期,苗再新和他的艺术无疑是值得人们关注和期待的。